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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著名画家宗炳的境界—社科简讯—深圳市社会科学网-k8凯发平台

 日期:2023-02-21   来源:深圳特区报

图为宗炳画像。


  ■ 黄发玉

  提要

  纵观宗炳的整个人生,其境界归根到底就是他留给我们的千古名言:澄怀观道——这是他一生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一个“道”字,贯穿于他的艺术人生、佛教人生和隐逸人生,正所谓“吾道一以贯之”。

  人的境界,就是人的心灵所拥有的世界,是心的存在方式或存在状态。南朝著名隐士、画家、山水画论鼻祖、佛学思想家宗炳,不仅在诗文书画艺术、画论(美学)和佛学领域有着极高的造诣,而且其艺术境界、佛学境界和人生境界也为世人所推崇和景仰。

  1、艺术境界

  宗炳的最高成就是其山水画论,其艺术境界首先是他的山水(画)境界。在宗炳看来,山水不仅仅是一个可以“比兴”的自然景观,也不仅仅是具有某种“德性”的比附对象,而是“至道”之外化的具体物象。由此中国人的山水境界,就从以往的“比兴境界”“比德境界”,升华到宗炳“媚道”境界,即“与道冥合”的境界。宗炳的山水境界,既充满着美学的生命情调,又蕴含着哲学的玄思(玄学)和领悟(佛学)。

  宗炳的艺术思想不仅仅局限于山水,而是具有更普遍的意义。宗炳首次把“道”的理念引入中国绘画艺术,从此中国艺术就进入以悟道、弘道的历史发展进程。而他本人正是从精神性的角度,而非实用性、功利性的角度从事艺术、欣赏艺术的,他以澄明的心灵、自由的精神,感悟宇宙之道。这就是他的艺术境界。宗白华说,宗炳提出的“澄怀观道”是六朝以来“艺术的理想境界”。宗炳的艺术境界主要体现在这样一些方面:

  一是追求象外之意。宗炳的艺术境界理论,承继先秦时期的《易传》和魏晋玄学的言意之辨,其画论提出“澄怀观道”(或“澄怀味像)”的命题,又说:“旨微于言象之外者,可心取于书策之内。”可见,艺术之“旨”(意)在其言象之外,这里的“言”“象”即艺术语言或艺术形象。艺术(作品)的境界,不能止于所见到的客观物象,而是应该观物取象、得意忘象,这种言外之意、象外之意,就是艺术家的内心之境,也就是艺术家的心象。

  二是追求实中探虚。艺术家的心象也并非空穴来风,无中生有。在宗炳看来,这种心象的来源,其一是客观对象之“灵”、之“神”。岂止山水“质有而趣灵”,岂止山水“以形媚道”,任何一个审美客体,都存在着这样一个“质”与“灵”、“形”与“道”之关系,这就是艺术中普遍存在的“虚”“实”关系,宗炳追求以“实”求“虚”,不停留在感观层面。但如何求“虚”,这又与主体的“含道应物”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这里的“道”,就是主体的审美思想、价值取向、情感偏好、处世感受,等等,这样由实入虚、由形入神,才是中国艺术应有的境界。

  三是追求主客合一。由实入虚、虚实结合的实质就是主客合一、物我合一。从“身所盘桓,目所绸缪”,到“应会感神,神超理得”,这是一个从“物”到“我”,从“客”到“我”的过程,也就是一个从实到虚的飞跃。最后达到“万趣融其神思”。伍蠡甫曾指出:在绘画中表现为主客观之统一,便是中国绘画“意境”意识的一次大突破,其首创之功应归南朝时宋代宗炳。宗炳曾谓:“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主体“得意”“畅神”,客体为之呼应,于是主体沉浸在一种“乐道”的“至乐”之中。达到这样的境界,主体是何等的逍遥自在。绘画如此,弄琴如此,赋诗作文也是如此。

  四是追求以小见大。任何一个艺术作品的时间或空间都是有限的,而艺术的境界就是通过有限统摄无限,以瞬间把握永恒。“竖画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不以制小而累其似,此自然之势。”宗炳的论述揭示了艺术中的有限与无限、瞬间与永恒的关系。一幅画如此,一首诗(赋、文)也是如此。这样一种咫尺千里、以近追远、以小见大、以少总多的艺术境界,是一种包裹八极、囊括乾坤的哲学、美学境界,是中国艺术特别是中国绘画诗赋园林等艺术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2、佛学境界

  宗炳的艺术境界与他的佛学信仰和佛学境界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宗炳一心奉佛,向往西方净土世界,追求一种涅槃超脱、无牵无挂的无生境界。他是一个有勇有智的护法卫士,在当时佛教与中国本土文化的冲突过程中,他勇敢地捍卫和发展了佛教的基本理论和基本思想,对佛教的中国化进程起到了重大的推动作用。他知行合一,身体力行,不为世俗功利所累,不为艰难所惧,无论是追随慧远,寻求义理;还是结宇衡山,苦心修行,都是其志如初,终身不改。

  宗炳的佛学境界,有一个发展过程,早年参加慧远师徒百二十三人建斋立誓,信奉阿弥陀佛,共期往生西方。慧远所主张的信仰及其佛事活动,非常契合宗炳这些俗家弟子的需要及其生活方式。也就是观想佛像或佛影,如能幻见或梦见阿弥陀佛,就能往生西方极乐世界。这大约是宗炳当初的佛学境界。而宗炳重在探求义理,慧远圆寂(416年)后,宗炳离开庐山,又经过了近二十年的探求和修习,终于形成了自己系统的佛学理论,其佛学思想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宗炳认为,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烦恼,有很多世俗利益诱惑。但人是一个精神主体,人的精神具有主动性,绝不为肉体、为情欲所束缚。他坚信:“人可成佛。”成佛就是精神不断摆脱粗糙之“识”习染的过程,同时又是摆脱贪欲之“情”困扰的一个过程。而摒弃贪欲、去除累患的过程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以空理体悟,让过去的习染逐渐消除殆尽,而与本神合一,这就达到最高的涅槃境界了。这个境界就是“无生”“无身”“法身”“泥涅”。

  宗炳的佛学境界,是以缘会之理为起点,以神灵不灭为基础,以次第渐修为途径,破除主客、内外之对立,追求绝对超越和彻底解脱的涅槃境界。蒙培元曾说,真正的涅槃境界,不必出离世间,只是获得了心灵的彻底解脱,实现了无限与永恒。宗炳一生笃信佛教,以考寻文义为旨归,以护法明道为己任,但他并未别妻离子、削发为僧,可谓“形在江湖之上,心存魏阙之下”,只不过这里的“魏阙”乃是佛堂。身处“江湖”,他依然亲身耕稼,依然游历山川,但他却始终保持着佛教徒的最高境界追求。

  3、人生境界

  宗炳的人生是一种隐逸人生,他的隐逸又与其艺术人生、佛学人生融为一体。他的隐逸就是远离朝政、游历山川,就是从艺悟道,就是皈依佛门、修持护教。因此宗炳的人生境界是集艺术、佛学、隐逸于一体而又以隐逸为其主轴的人生境界。

  宗炳是一个体道合真的隐士。历史上有各种各样的隐士,有的先官后隐,有的先隐后官,有的半官半隐,有的偶官偶隐,有的假隐实官,甚至以隐待沽,而宗炳乃终身隐逸不仕。历史上有炫富式的隐士,有求生式的隐士,有体道式的隐士。而宗炳是一位体道式的隐士,所谓“有道艺而在家者”,宗炳虽然出身官宦之家、书香之家,但他的隐逸,不是为了炫富,他也无富可炫;他也不必为了生存而隐居山林、事必躬亲。

  宗炳一生性情淡泊,不求名利,志在丘壑,九次被征召而不就。冠冕、俸禄、名利,被宗炳视为“腐草”,不屑一顾,这是真正的中国隐士人格。如果说“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是著名隐士,那也是前仕后隐(陶曾五次出仕),那也是被动的隐逸;而宗炳则是主动的隐逸,彻底的隐逸。陶渊明与宗炳相比,其隐逸境界已相去甚远。

  古人云:是真名士自风流。宗炳前半生(46岁前)生活于东晋时期。晋人崇尚一种简约玄澹、神情超迈的人格美。晋人的风范、风采、风神,在宗炳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其德行贞绝、道德通明,在当时的社会,即使没有特殊的实际功德,这样的名士身份也足以让世人所崇敬。正是这样一种人格美,成为“晋人的美的意象的源泉。”(宗白华)宗炳把这种人格美的意向体现于、贯穿于其艺理和佛理之中,因此更造就其清芬远播、泽被后世,为历代所敬仰的人格形象。

  纵观宗炳的整个人生,其境界归根到底就是他留给我们的千古名言:澄怀观道——这是他一生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一个“道”字,贯穿于他的艺术人生、佛教人生和隐逸人生,正所谓“吾道一以贯之”。

  (本文是深圳市宣传文化事业发展基金项目《深圳学派建设丛书》《深圳改革创新丛书》的成果。作者系深圳市社科院原副院长,研究员,宗炳故里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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