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网络在国际关系研究中的应用与创新—学术研究—深圳市社会科学网-k8凯发平台
日期:2024-05-09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关系网络是一种社会关系模式。讨论关系网络时,人们给出的具体定义可能不同,但都可以将其视为一组相互联系的单元。这种联系界定了任意两个单元之间相互关联的规则。随着技术变革、经济开放和跨国合作的增多,关系网络也成为国际关系学用来分析国际合作与冲突的重要工具。
国际关系研究中的关系网络。关系网络在国际关系研究中的应用,主要有社会网络理论、创新网络理论和关系理论三种路径。前两种是国际关系学的跨学科借鉴和应用,最后一种是基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行的理论创新。
第一,社会网络理论。受心理学、物理学和数学等学科的启发,社会学家在20世纪60—70年代率先使用社会网络分析法。90年代以后,社会网络分析开始应用于国际关系领域。社会网络理论关注由节点的连接定义的关系,处理的是节点之间的关联而不是特定节点的属性,挑战了国际关系研究中的传统权力观。由于社会网络理论将特定节点的权力等同于其在关系网络中的位置,节点的权力不再只是或主要来自个体的属性,如物质实力,这为国际关系研究提供了整体分析的视角。在此视角下,关系网络既是结构又是行为体。作为结构,关系网络是塑造网络成员即节点行为的外部约束因素,不是由任何参与者有意设计的。其中,节点可以是国家、国际组织或个人等。作为行为体,关系网络是一种特定的组织形式,可以与市场和等级制度形成对比。相反,这种关系网络通常是有意设计出来的。
第二,创新网络理论。社会网络理论注重关系网络的结构和技术分析,忽视了关系网络的形成过程,对于作为关键节点的行为体如何协调、指导和管理关系网络成员,以及为何能获得权力也缺乏解释力。为弥补这一不足,创新网络理论引入编配者(orchestrator)概念,认为关系网络是作为编配者的关键节点与作为普通成员的节点组成的松散耦合系统。在这个系统中,没有权威中心。虽然编配者的位置中心性高、物质实力强,但缺乏发布命令的权力。因为网络成员可以随时退出已加入的关系网络,或者选择加入另一个竞争性网络。编配者通过为成员明确目标、动员成员力量和维持关系稳定,管理关系网络以及获得特殊权力即领导力。这种关系网络没有权威中心也没有等级性质,是建立在自愿基础上的自治关系。国际关系学对这一理论借鉴和应用的重要原因在于,国际体系同样没有权威中心,国际关系网络也具有某种自治性质。
第三,关系理论。通过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关系性”概念建构的关系理论认为,人或者国家均处于流动的关系网络中,关系网络不是静态的结构而是动态的过程。国际关系行为体的互动产生国际社会的过程动力,帮助其塑造身份、产生权力以及孕育国际规范。这意味着管理和管控关系是国际关系的主要内容。由于行为体处在流动的关系中,因此国际关系的基本分析单位从个体性实体转向了社会关系,行为体都是关系性行为体,其身份和利益均在关系中建构。任何行为体作决定和采取行动的依据都是关系,即自己所处关系网络的位置,以及这种位置与其他行为体的相对关系。
路径依赖与分歧。尽管关系网络为国际关系研究提供了全新的视角和方向,但国际关系学中的关系网络研究较少关注非国家行为体,不同理论路径在关系网络概念、类型划分以及研究方法方面仍然缺乏共识。
首先,关系网络的不同理论主张分析单位的多元性,国家行为体、非国家行为体都被纳入其中,众多的非国家行为体如国际组织、跨国公司和个人等都对关系网络的形成和维持发挥着重要作用。但是,国际关系学中的关系网络研究却将分析单位聚焦于主权国家,对非国家行为体的关注较少。这可能是受西方主流国际关系理论重点关注主权国家的影响,也可能与国际关系学者主要关注军事安全、领土争端、国际贸易、全球治理等与国家密切相关的重大议题有关。
其次,受社会网络分析的影响,国际关系研究的社会网络路径认为,关系网络是由节点分布造就的联系状态,类似于某种物理性质的静态结构。创新网络路径认为,关系网络是一种过程而非结构。这种过程建立在明确的“领导—追随”关系情境中,关系的建立与维持主要取决于位置中心性更高、物质实力更强的编配者的努力。关系理论也认为关系网络是流动的过程。但是,关系过程不是置于“领导—追随”情境中而是具有自在性,即国际行为体的互动产生过程动力,由此塑造行为体的身份与行为。
再次,对于关系网络的类型划分,社会网络理论认为,关系网络最常见的类型是“辐辏”结构,美国构建的军事联盟就是典型的“辐辏”型关系网络。而在创新网络路径下,关系网络主要是“去中心”的网状结构,多家跨国公司合作构成的巨型关系网络就是这种类型。关系理论则汲取了儒家思想的营养,相应的关系网络类型类似于“差序格局”下的多个同心圆。
最后,关于研究方法,社会网络理论高度依赖技术分析,用定量方法计算节点在关系网络中的中心性位置,以及分析节点在关系网络中的权力。创新网络理论和关系理论注重描述行为体在关系网络中的行为,用定性方法诠释行为体的行为意义以及理解关系网络的动态过程。然而,关系网络研究并非只能从定量与定性方法中二选一。实际上,对关系网络结构的定量分析也需要诠释关系过程,而诠释行为体在关系过程中的互动意义也需要定量分析关系网络结构。
激发理论创新活力。无论是跨学科借鉴还是自主创新,国际关系学中的关系网络研究均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由于不同路径在概念和方法等方面存在分歧,一定程度上制约了理论的发展。因此,不同理论路径应加强对话并超越国家中心主义,以激发创新活力。
关系网络研究大致分为结构与过程两大路径。受此影响,国际关系学的关系网络研究一般也将二者分开。实际上,如果把关系网络的结构比作“管道”,那么关系过程就是“流淌的水”,二者不可偏颇。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关系网络研究必须同时研究结构和过程,而是两种路径在沿着各自的方向前进时应该加强彼此对话。结构路径将关系网络的结构视为既定的联系状态,对结构的形成、节点基于位置获得权力等关键问题,主要用技术手段和量化方法作静态分析。至于关系网络的形成过程、节点基于不同位置为何能获得权力则解释力有限。而过程路径正好在这一点上弥补了结构路径的不足,却对关系网络的结构分析缺少结构路径的科学性。如果两种路径加强对话,取长补短,国际关系学的关系网络研究可能会产生更丰富且有趣的成果。
此外,科技、资本和人员的快速流动,创造出全球性的关系网络。在不同的关系网络中,国家不是唯一的行为体。国际组织、跨国公司等非国家行为体不仅是关系网络中的关键节点,而且是推动关系流动的重要力量。在当今数字化时代,国际关系学中的关系网络研究分析单位应该超越国家中心主义,多关注非国家行为体。相应的研究议题也应在关注传统军事安全、领土争端、武装冲突和权力政治等经典议题时,多关注数字技术关系网络、投融资关系网络、贸易关系网络与经济领导力、关系网络中的领导力竞争等新兴议题。将更多非国家行为体及其相关议题纳入关系网络研究,既能拓宽国际关系学关系网络研究的议题和领域,又能从关系网络角度丰富国际关系学的理论视野。
(作者系青岛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