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学合一”及其历史价值—理论热点—深圳市社会科学网-k8凯发平台
日期:2024-10-11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庙学是古代传承至今的儒学物质载体。“庙学合一”(孔庙和官学合一)是中国古代社会的教育规制,是在官学设孔庙,且属于国家推动之行为。其起源可追溯至周代“祭教合一”的悠久历史传统,自汉代发端,魏晋南北朝继承发展,唐代正式形成并制度化,孔庙祭孔与古代教育和科举制度融为一体。宋元明清因袭这一制度,是中国古代教育之实存、代表和象征。清末民初,新学兴起,庙学分离,这一古代教育制度解体。
“庙学”一词,最早出自韩愈的《处州孔子庙碑》:“惟此庙学,邺侯所作。” “庙”是指孔庙。“庙”,《说文》云:“尊先祖貌也。”“庙,貌也,先祖形貌所在也。”汉代郑玄笺曰:“为立宫室,四时祭之,若见鬼神之容貌如此。”孔庙亦是遵此规制,由孔子后代(如子思)及孔子弟子所建,为尊先祖及老师孔子之貌。此亦是孔庙特殊之处,即不仅仅是尊先祖,亦是尊老师之所。这在古代社会是极为特殊的存在。故孔庙在创建之初,便具有了祭祀先祖和老师的双重意涵,也为汉代皇帝祭祀以及孔庙走向全国学校奠定了合法性基础。
“学”则指学校,这里的学校亦非泛指所有学校,而是指国家创建的官学,主要包括京师国学(太学、国子学)以及全国各地府、州、县学。故“庙学”实即古代孔庙和学校的一体化。不过,“庙学合一”历经了很长的历史进程。“庙学”在古代实是先有“学”,后有“庙”,起初是“庙”“学”分离的。孟子曰:“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夏商周三代并没有孔庙,但都有国家大学,用以明人伦道德(故后世庙学皆有明伦堂或明德堂,北京孔庙国子监称彝伦堂)。周代大学里要祭祀的先圣先师,皆是开国之君及辅佐其创建功业之重臣。春秋时期,孔子去世,始于曲阜阙里建孔庙,弟子以六代之乐祭祀。为表彰孔子对教育文化事业所作的巨大贡献,汉代开始于曲阜阙里孔庙祭孔,由汉高祖刘邦开其端。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策议“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儒学上升为官方经学,孔子地位日益尊荣。其后,汉明帝将祭孔推向全国学校,魏晋南北朝亦于国家最高学府太学辟雍释奠孔子(颜回配享)。东晋开始于太学设立祭祀先圣先师的庙宇(夫子堂),可称为中国第一所建造在国家最高学府的孔庙,可谓“庙学合一”规制的雏形。南北朝时,北齐于地方郡学立孔、颜庙,已经非常接近于“庙学合一”之规制。隋唐特别是唐代时,儒学逐渐制度化,孔庙由国子学、太学逐渐推广至全国州、县学。“庙学合一”教育规制正式形成,并为宋元明清沿袭。
通过历史考察可知,在古代,“儒学”与“庙学”是一体的,甚至“庙学”即是作为实体存在的“儒学”。“庙学”与“儒学”之密切关系,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庙学兴衰系于儒学。庙学制度之形成与发展,与儒学和孔子地位不断升级密不可分。在儒学经学化、制度化的同时,祭孔亦逐步常态化,终致唐代庙学合一制度化,宋元明清因袭之。儒学教育、孔庙祭孔与科举制度遂合一,庙学发展长盛不衰。儒家的思想义理教育、礼乐教化皆在庙学中进行,庙学乃儒学的物质载体和教化场所。清朝末年科举废止,新学兴起,儒学式微,庙学分离,即孔庙和国家各级学校分离。国子监划归学部,古代学校大都废弃,建立了新式的各大、中、小学校。随着帝制结束,古代政治制度和经学制度解体,儒学教育式微,庙学亦逐渐丧失其政教、文教职能。其次,庙学是儒学倡导尊师重教之重要场所。古代学校中建立孔庙是为了尊孔,其实质是尊师。古代国学是国家各级官学,其实质是重教,重视社会教育教化。尊师必尊孔,孔子是先师,是教师这一职业的祖师。重教亦要先尊师,不忘先圣先师之恩泽。所以天子临雍讲学,一定先去孔庙跪拜释奠先师,再去国子监辟雍给文武百官和国子监师生讲学。最后,庙学体现了儒学在中国教育史上的重要地位。“庙学合一”的教育规制是一个重要历史现象,它与科举制度一起,在中国古代延续长达1300年之久。
庙学(国学)作为祭孔讲经之圣地,礼乐教化之要地,古代教育之重地,科举制度之基地,儒学、经学(学统)与道统的物质载体,治统(政统)与道统、经学(学统)与从祀制度交汇之地,其历史意义重大。
第一,“庙学合一”的教育规制承继了夏商周三代祭祀与教育合一的历史传统。“祭教合一”(其实包括教育、祭祀、政治和伦理多种功能合一)早在前“庙学合一”时代已经出现,具有浓厚的“报本反始”“崇德报功”意识。后来,由于孔子在教育文化事业上影响极为深远,所以释奠的对象逐渐以孔子为主。汉明帝开始,孔庙祭孔走出邹鲁,走向天下学校,潜在地有将孔庙与学校合一之势,唐代正式实现“庙学合一”制度化。也即是说,孔庙祭孔与学校教育的合一是中国教育历史发展的大趋势。“庙学合一”充分体现了中华文明祭祀与教育合一的悠久历史传统,体现了中华文明突出的连续性。
第二,“庙学合一”教育规制是汉代以来儒学经学化、制度化,祭孔讲经逐步常态化、制度化的充分体现。“庙学合一”教育规制是儒家思想得到官方高度认可的具体体现。从汉高祖、汉武帝、汉明帝再到魏晋南北朝,读经、讲经和尊孔、祀孔逐渐成为一种惯例和制度。这种制度在隋唐时期得到延续和全面定型。
第三,“庙学合一”教育规制是孔子地位以及儒家道统谱系确立的重要标志。唐代正式创立“庙学合一”的教育规制,本身便是对孔子所代表的儒家道统之承认和重视。“庙学合一”的发展历程表明,这里的“庙”最终必然指向孔庙,而孔庙的主祀对象便是孔子,如房玄龄、朱子奢所建言“庠序置奠,本缘夫子”。当然,这也是夏商周三代以后政统与道统二分在唐代的制度化体现。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副研究员)